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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我們的殊途同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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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歸浙帶朱德去醫院看望他的父親。這是朱德第一次見到季振恒,他躺在病床上蒼白清瘦,目光卻如炬。他從朱德進門的時候就一直看著她,朱德也看著他,說來也奇怪,就在這樣的對視裏,朱德覺得她和季歸浙父親之間已經完成了溝通和了解。

朱德想起孟子說的老吾老及人之老,幼吾幼及人之幼大概就是眼前她的感觸,她的父親去世了,她從痛失父愛的痛苦裏更能體會為父的不易,也因此她莫名對季振恒就有了一種親切感。她想人還活著的時候,要被珍惜。

季振恒讓朱德走近點,朱德就走到他的床前,很輕略帶羞澀地開口喊了一聲爸。

季振恒一楞,他知道兩個人結婚了,但朱德這聲爸真的在他意外,因為連季歸浙都很少叫他爸。季振恒身邊的Margaret見他忽然呆住冷場,微笑握了握他的手,他才回神和朱德說道:“辛苦你了,專門來這裏看我。”

朱德笑著。

Margaret問朱德懷孕多久了,聽到朱德說四個多月了,她很高興握住季振恒的手和他說道:“再有六個月,你就可以當爺爺了。”她很溫柔,說話聲音柔軟就像她的模樣。

“六個月。”季振恒重覆這個時間,顯然他覺得漫長,有對生命的恐懼。

季歸浙這時候開口道:“六個月很快的,到時候我們還會帶著孩子回來看你的。”

季振恒聞言看著季歸浙,好一會,他垂下眼簾,顯得有點疲倦。

朱德笑說道:“爸,你幫我們給孩子想一個名字吧,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能用的名字。”

“就像你的名字朱德一樣,是個好名字。”季振恒說道,他臉上有很淺的笑意。

朱德微笑,季歸浙擡手輕攬住她的肩膀,他知道她想起了為她取名字的父親。朱德說過她小時候有一段時間真的很怨她爸爸給她取名叫朱德,後來想想其實朱德這個名字,若不是那位大元帥太厲害讓這個名字辨識度太高,使得人一想起來就是一個元帥名,那朱德的確是個男孩女孩都可以用的名字,德就是一個好字,男孩女孩都應該有。

從醫院出來,朱德他們晚上約了蘭伯特父子一家人吃飯,然後朱德才知道原來除了雷奧這個兒子蘭伯特還有一個大女兒,是天生弱智,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卻只有三四歲小孩的智力,恰好名字就叫Julie。

“這就是為什麽我當年看到你覺得那麽親切的原因,Julie。你告訴我說你的名字叫Julie,我當時就在想,上帝,如果我的Julie很健康肯定也像你一樣充滿活力,會唱會彈能給人帶去無限的歡樂。”蘭伯特和朱德說道。

朱德聽著笑著眼眶就紅了。

“我說這些並不是要讓你為我們覺得傷心,Julie。相反,我們很感激上帝給了我們Julie,她讓我們感到痛苦,也因此明白體會了痛苦,對別人就慈悲了,我們也活的更樂觀。”蘭伯特笑說道。

“我六歲就開始照顧我姐姐。”雷奧說道,他挑眉有點抱怨也有點投訴的味道,他和朱德說道,“我直到遇見你才知道,Julie,原來姐姐是去照顧弟弟的,而不是弟弟去照顧姐姐,我爸媽騙了我許久。”

蘭伯特和他妻子都哈哈大笑起來,蘭伯特更是大力拍了拍雷奧的肩膀,說道:“不要抱怨,兒子,你就是因為你姐姐才比同齡的男孩成熟,才體會到一些付出的幸福。”

朱德看著蘭伯特一家,不知道為什麽她想起了托爾斯泰在《安娜·卡利妮娜》裏寫過的那句話,他寫說: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,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。朱德覺得其實幸福的家庭也是各有不幸的,或許本身幸福的家庭多半也都是從不幸中努力過來的,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,或許相似的就是那些努力樂觀的人。是努力和樂觀使世間上所有的人都殊途同歸。

蘭伯特對於和朱德的相聚是熱切誠懇的;而對季歸浙,他是嚴厲又懇切的,因為他還是不能理解季歸浙的做法。在用餐的時候,蘭伯特和季歸浙低聲交談,他們用德語,可以聽得出語氣的凝重和不悅。

雷奧附耳過來和朱德輕聲說道:“我爸說大哥所做的事情有違道德,君子,他說不應該對總公司隱瞞要建廠的事情,因為他沒有權利去決定這麽一件事情。Julie,你怎麽看?”

朱德笑了笑,她覺得站在蘭伯特的角度那麽說季歸浙不無道理,但季歸浙也的確有他的出發點和考慮的方向,朱德說道:“利益不同,雷奧。”

“我理解。”雷奧擡了擡眉毛說道,他顯得有點無奈,顯然他多半還是覺得蘭伯特的角度是更好的。

“謝謝你,雷奧。”朱德笑說道。

雷奧也笑了笑,他對朱德擠眉弄眼說道:“父親的話有點重,他說大哥這樣的做法將不會給孩子一個好榜樣。”

朱德還是笑了笑,但她的笑容是有點控制不住的勉強和尷尬,她有些心酸,她看了看季歸浙,只見他一直微微低著頭並沒有和蘭伯特據理力爭,他多半只是聽著。朱德覺得更心疼了。

而隔天,朱德約了孔小玲吃飯,她聽到的也是孔小玲對季歸浙的一些批斷。朱德和孔小玲是真的很久沒有見了,但兩人的變化都不算太大,孔小玲還是之前的模樣,見面的時候,她十分開心,擁抱了朱德。

等坐下後了解到朱德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,孔小玲很驚詫,她一邊說著羨慕一邊就說起她自己和趙安多舛的感情。而孔小玲覺得她和趙安穩定不下來的感情是因為工作的不順。

孔小玲也多少有所耳聞季歸浙所經營那家分公司的情況,她說她實在不明白季歸浙為什麽要放棄大好前程冒那麽大的險。她甚至多少表達出她對朱德的擔憂,他們即將有孩子,孩子是多大一筆開銷,孔小玲覺得是很辛苦的。

“走一步看一步。”朱德這麽說道。

孔小玲笑了笑,看上去有些勉強,她不自覺嘆了一口氣,她心裏始終覺得季歸浙是一手好牌打爛了。她也是感到很失望。可朱德是她朋友,況且他們結婚了,孔小玲覺得就不能再多說什麽了。

朱德能感受到孔小玲的眼神以及她心裏的想法,她覺得這頓飯是吃的有點吃力,她們彼此間達不到理解。

讓朱德最難受的是,她們道別的時候,孔小玲還是忍不住告訴朱德說道:“小季總的做法其實很傷我們的心,Eric因為他從而覺得我們中國人都不誠信,不是可靠的人。這其實對我們來說很不公平。”

朱德聽著孔小玲的話,沈默站著,好一會,她徐徐說道:“Alison,你們的不公平是因為Eric的以偏概全,而非小季總他做了什麽事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選擇的權利,而每一件事在不同的時期會有不同的意義,眼前或許你認為小季總他做了不好的事情,但是請你相信我,他並不是你所想的那種或者愚蠢或者利益的人。”

孔小玲看著朱德,她沒有再說什麽,但她回去之後,她告訴男朋友趙安是說有點難過,因為她覺得她和朱德徹底分道揚鑣了。她還問她男朋友說是不是一個人一旦居高位有權利就會變質的。

朱德也挺難受的,孔小玲在季歸浙來接朱德之前就先走了,她在避免和季歸浙見面,是覺得尷尬。

朱德一上車就顯得很累,季歸浙問她是不是累了還是人不舒服,朱德說都沒有,她笑了笑握住季歸浙伸過來想摸她額頭的手。

而朱德不說,季歸浙也多少能猜到原因,他想孔小玲肯定和朱德說了些德國總公司的事情,在某

一些角度給了朱德一些壓力和思想制約,就像蘭伯特昨晚對他說的那些話。季歸浙反握住朱德的手,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安慰著她。

“明天我就要去英國了,你一個人在這待三天等我,真的沒問題嗎?”季歸浙問朱德。

“不是早說好了嗎?當然沒問題。”朱德笑說道。

“我得去看看陶劍川。”季歸浙說道,“這場總決賽很重要。”

“你讓他一定要贏嗎?”朱德問道。

“嗯,必須贏,因為沒人會在意第二名。”季歸浙說道。

“我在意。”朱德忽然說道。

季歸浙一楞隨即明白朱德的意思,他笑了,說道:“這個世界上會在意第二名的朱德就只有你一個。”

朱德微笑,她問道:“如果陶劍川贏了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效益?”

“很大,我們的品牌會擴張的很快,也很危險。”季歸浙說道。

“我只比較在意我們什麽時候能把債還清。”朱德說道。

“小德,債是還不清的。”季歸浙說道。

“那我們要在這些事情上往覆多久?”朱德問道。

季歸浙想了想說道:“生個兒子吧,我們快點把他養大,然後把公司的事情都交給他去做,我們就能早點退休了。”

朱德聞言忍不住笑出聲,她說道:“那如果是女兒怎麽辦?”

“女兒的話,我就多奮鬥幾年,讓她過好日子。”季歸浙笑說道。

朱德跟著呵呵傻笑,她摸了摸肚子,她心裏很柔軟也有點傷感,她有些片刻依舊還是會想有了孩子固然好,但是不是她和季歸浙的以後的日子就為孩子而付出了。她在努力學習傳承這件事,卻發現不管有多美好但這件事好像只會讓她離年少的夢想越來越遠。

第二天早上,季歸浙就去了英國,黃荔茵來陪朱德。

黃荔茵一進門,朱德就笑說道:“呀,你又來陪我看球賽啦?”

黃荔茵楞了楞,好一會轉過彎,她笑說道:“是,你這個討厭鬼。”

朱德坐在客廳地毯上揉小腿瞇瞇笑,她拍了拍旁邊的位置,讓黃荔茵坐自己旁邊。

“你在幹什麽?”黃荔茵問道。

“有點抽筋。”朱德說道。

四個字嚇的黃荔茵臉白,朱德被黃荔茵這種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逗笑的翻倒在地毯上。

黃荔茵也躺了下去,她也笑了,她側頭看著朱德,說道:“好像回到了從前。”

朱德應了聲,笑意不減,她說道:“以後我的孩子叫你親阿姨。”

“阿姨就阿姨,還親阿姨。”黃荔茵嘟嘟囔囔卻高興說道。

“可惜,我爸聽不到有人喊外公了,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外公了。”朱德發現她這兩年的變化就是快樂裏總有悲傷,也因此她很平和平靜面對著生活。

黃荔茵看著朱德的側臉,伸手握住她的手。

陶劍川的比賽在隔天早上,朱德和黃荔茵守著電視轉播在看比賽,她們都很緊張,因為她們都了解到陶劍川這兩年並不被人看好,狀態一直不佳。而且四年前有媒體曝出陶劍川酗酒,不滿女友分手而動手打人這些很多很多對的□□,更有人猜測神形消瘦的陶劍川是吸毒了。當時新聞的標題是一代網球新星夭折,可見大眾對他的失望。所以這幾年陶劍川幾乎被人遺忘了。

朱德知道季歸浙是兩年前就找上陶劍川的,她覺得他的決定總是那麽的出人意外,鋌而走險。要不是朱德願意去相信他的眼光,她肯定每天比現在還緊張擔驚受怕。

昨天季歸浙離開的時候,朱德覺得他很辛苦,她和他說了一些實話,她說道:“阿浙,我有時候也會在想我們是不是可以選擇更簡單的路去走。總公司在德國也是有它的優勢的。”

“地球上兩個板塊在一起都會碰撞地震,更何況幾個國家的聯盟。歐盟的存在也就是頹勢的開始。任何的聯盟都不可靠,它和團結是兩個性質。我希望公司能多一點保障。”季歸浙說道,“這件事,我不去做,以後也總要有人去做。都是辛苦的,不如我去做。”

朱德聽他這麽說有點傷感,季歸浙摟過她緊緊抱了抱說道:“沒事,這也是件簡單的事情。”

這個懷抱松開之後,季歸浙就真的走了,朱德目送他,她知道不管陶劍川的比賽是輸是贏,給他們公司帶來什麽樣的影響,季歸浙的選擇都不會變,他永遠選擇的都是面對結果。

最後在這一天,陶劍川的比賽贏了。朱德抱住黃荔茵把頭靠在她的肩頭和她說道:“太好了,小茵——”黃荔茵應了一聲,抽了一張紙巾遞給朱德。

比賽結束當天,季歸浙在深夜回到了德國。朱德和黃荔茵都不知道,她們都以為季歸浙會在第二天早上回來,兩個人睡在客房裏,躺在床上聊天說笑,她們覺得很輕松,朱德說這是她這段時間覺得最幸運輕松的夜晚,黃荔茵說她也是,她沒有那麽去擔心張易廬,她的心情挺樂觀的。兩個人還說了很多小時候的趣事,說到半夜才睡去。

季歸浙回來是靜悄悄的,他先去了主臥,發現床上空空蕩蕩,他才去了客臥,他輕輕打開一條門縫,看到兩個女孩睡在一起,黃荔茵背對著門,朱德面朝著門,她們都睡的很安穩。季歸浙看到朱德擡手蹭臉撓脖子,他知道她下一秒就是要踢被子,果不其然朱德踢了踢被子翻個身伸手抱住黃荔茵。

季歸浙笑了笑關上房門,他回到主臥收拾了番躺下去睡覺,這個夜晚於他來說也特別的安靜。

第二天清早,朱德被尿憋醒的,她出去上洗手間的時候發現主臥的門關著,朱德微微想了片刻,她在進賊和欣喜間搖擺,等她走到玄關看到了季歸浙的鞋,就只剩下欣喜了。

黃荔茵早上起來找不到朱德,她一下就慌了,她去了洗手間,客廳,廚房,書房都沒有看到朱德,然後她才發現主臥門關著,黃荔茵呆呆看了會,才徹底清醒。

朱德在季歸浙懷裏睡了一個回籠覺,兩個人在床上賴了許久,季歸浙溫柔撫摸著朱德的肚子,她則抱著他的手臂依偎著。

每天早上醒來對張易廬來說是困難事情,因為他不像普通人醒來就是醒來了,他覺得自己醒來需要靠求生欲。今天他醒來躺在那望著天花板,他感覺自己並不想起來,他很悲觀。

房門被人輕輕打開,張易廬也不想去管,他想不是他母親就是保姆,他們總試圖很關心他,卻讓張易廬覺得絕望。

這麽想著張易廬重新閉上眼睛,他感覺有人快步走進來緊接著那人忽然撲趴到他的被面,半壓在他身上。有淡淡的清香襲來,張易廬愕然張開眼睛,看到黃荔茵揚著笑臉,她的臉頰就像清晨的露珠,清透美麗。

“小,小茵?”張易廬很驚訝,他說道,“你怎麽一大早來了?”

“我想你了就來了呀。”黃荔茵說道,她隔著被子趴在張易廬胸口笑瞇瞇。

張易廬怔住,許久他擡起手輕輕撫摸黃荔茵的腦袋,臉上也有了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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